2014年9月15日 星期一

藏地唐卡:秘境蓮花

綿延不絕的雪山庇佑著秘境深處千年未改的色彩,寺廟深處屏息觀想的僧侶周身不染塵埃。濃鬱的藍色、黃色、朱砂、金汁從藏區各處不遠萬裏地紛至遝來,活色生香的佛像、壇城交錯搭建起了信徒們頂禮膜拜的精神國度。 www.6park.com

【雪頓節以曬大佛儀式拉開帷幕,巨幅唐卡從哲蚌寺的曬佛台上展開,僧侶誦經,萬人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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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喀巴像,唐代、明代,布麵彩繪,過渡畫風,西藏博物館藏】
www.6park.com www.6park.com空靈源於幻象 www.6park.com原意為藏傳佛教細密畫的“唐卡”本是藏文音譯,由唐代吐蕃王朝一路穿越而來,沾染遍身時光之塵,飽吸重重千山萬水的毓秀之氣,從徒有實用功能的宗教用品出落成一席席豐富悠遠的視覺歡宴。 www.6park.com
對於唐卡的宗教意義最普遍的看法是,一幅精心繪製完成的作品反映了供養人的財富狀況與社會地位,供養人通過訂製作品而獲得宗教上的功德。 www.6park.com我們可以從“一見得解脫”與“賦像以靈”這兩個概念來看唐卡與藏密的深層關聯。唐卡繪畫的主要目的,是準確地傳達一尊神或某種精神狀態的永恒存在。一幅畫在開光亦即祈請神進入畫像之後,它反映的就是神靈的真實身相,可用於頂禮膜拜,或者觀想自我與神合而為一。這種功能得以實現的基礎是古老圖騰巫術“賦像以靈”的製像傳統。所謂賦予造像、形像以靈魂,就是通過藝術手段複活某種實在物及其抽象的精神價值。比如史前社會各民族各大洲普遍存在的捕獵題材的岩畫,就是“賦像以靈”的實例。在原始部落看來,隻要把獵物被捕獲的場麵畫在岩石上,就等同於實際獵殺了它們。《紅樓夢》中馬道婆教趙姨娘在布做的人偶上寫王熙鳳的名字,再針刺人偶,現實中的王熙鳳就中了邪,這便是巫術“賦像以靈”的例子。 www.6park.com www.6park.com
【密集金剛像,唐代、明代、布麵彩繪,青孜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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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就者像,唐代、明代,布麵彩繪,藏東畫風,中國藏學中心西藏文化博物館藏】
www.6park.com www.6park.com再說得簡單直白一些,唐卡描繪的神靈一旦被畫出來,就等同於神靈現身在你麵前了。古人用繪畫製造幻覺,今人用3D製造幻覺,差別隻有這麼一點兒而已。 www.6park.com實踐中,造型成為宗教需要,繪畫服務於各種各樣的精神、教育和社會需求。在禪定觀想或為師尊、親人和朋友祈福延壽時,唐卡提供了視覺關注的對象。在古代西藏,社會大眾普遍缺乏受教育的權利,那時,繪畫還為不識字的俗人理解佛教教義提供了形象的描述。借用6世紀末西羅馬帝國教皇格利高裏一世的說法“不識字的看圖畫,識字的讀經書。”藏傳佛教和基督教一樣,宗教組織的上層勢力很早就自覺到了繪畫和造像藝術是宗教可以充分利用的工具,佛教因此還被稱之為“像教”——推崇造像的宗教。 www.6park.com www.6park.com【貝葉經夾經板,木板彩繪,宋代、印度波羅畫風,西藏山南雅礱博物館藏】
www.6park.com www.6park.com唐卡的符號語言要求敘述故事,敘述的章法需不亂方寸。 www.6park.com方寸之一在於簡潔性。簡潔的故事常常描繪經典中重要的事件,比如佛傳題材的唐卡一定要描繪釋迦牟尼成道時魔王幻化成美女來引誘他的時刻。 www.6park.com方寸之二在於象征性。經典中描述阿彌陀佛居住在西方極樂世界,而紅色象征著西方,所以觀眾看到唐卡中扮相與釋迦牟尼相同但膚色是紅色的神靈時,就能明白這裏出現的是阿彌陀佛。 www.6park.com方寸之三在於圖典性。當經典中定義“最初佛”、“法身佛”這類抽象概念時,缺乏哲學訓練的普通信徒是很難理解的,但唐卡符號語言中將這類抽象概念神格化之後,寧瑪派以一個赤身裸體的藍色釋迦牟尼造型的神靈來指稱“最初佛”、“法身佛”,十分直觀有效。這樣,圖像可以形成有序的譜係,作用相當於文字詞典。 www.6park.com www.6park.com【西藏拉姆拉綽唐卡畫院坐落在拉薩河中遊達孜縣一處靜謐的河穀平原上,年輕的畫師正在為新繪製的巨幅唐卡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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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中的佛像上彩需十幾道工藝,反複敷色勾染,筆筆虔誠,直至神態如生,莊嚴華美】
www.6park.com www.6park.com悠遠源於神秘 www.6park.com千百年來唐卡構圖的全部秘密——利用對稱性和秩序感,表達佛法內在的和諧與喜悅。 www.6park.com唐卡造形的類型化就像京劇臉譜一般充滿明確的指向性,忠奸善惡赫然袒露。按照佛、菩薩、上師、羅漢、金剛、空行、護法的法力和在不同世界裏的化身,繼承傳統衣缽的畫師們把神靈的表情用三種類型來歸納:佛、菩薩、上師、羅漢是慈眉善目、秀美端莊的靜善相;護法神都是咬牙切齒、凶神惡煞的忿怒相;四大天王、金剛、空行是不怒自威、莊嚴肅穆的靜怒相。 www.6park.com
【吉祥天母,多派風格,拉姆拉綽唐卡畫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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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長壽,多派風格,拉姆拉綽唐卡畫院藏】
www.6park.com www.6park.com風格源於變遷 www.6park.com麵對世俗化和市場化的雙重壓力,當代唐卡畫師既甜蜜又苦澀。藏地的旅遊發展帶動了唐卡市場的繁榮,賦予專注虔誠的畫師們財富與創作動力,也催生了傳統價值觀的異化與迷茫。 www.6park.com我們今天在藏區各地的寺廟、商鋪、酒店……各種場合所見的唐卡幾乎都是簡化的新勉派“標準樣式”。這種樣式是這樣煉成的:清代格魯派取得絕對的政治權力之後,五世**喇嘛以神的名義取消了對之前藝術傳統的崇拜,重新推廣形成了新的審美時尚。 www.6park.com www.6park.com【漢藏融合的當代畫風底稿】
www.6park.com www.6park.com【五方度母,多派風格,拉姆拉綽唐卡畫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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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西藏曆史上唐卡的風格總比想象中更加豐富多樣。 www.6park.com不得不說,主導唐卡風格流變的是權力,每個強勢的權力集團所推行的強勢文化都曾左右過唐卡的時代風格。直白地講,唐卡風格類型之多,並非畫家風格創新多樣,而是教派勢力和政治鬥爭的結果。這就像蘇聯解體要推倒紅場上的列寧像,美軍占領伊拉克必須推倒薩達姆像一樣。 www.6park.com這種曆史慣性造成了唐卡傳承的斷裂。當代唐卡畫師中沒有人懂得明代以前的繪畫技法。今天我們看到的種種對古老唐卡藝術的“複興”和“傳承”,不論花樣如何翻新,骨子裏依然是清代以來勉唐派、嘎赤派的技法傳承,這就像金庸小說《天龍八部》中的鳩摩智一樣,看上去少林寺七十二絕技樣樣精通,其實會的隻有小無相功。 www.6park.com印度、尼泊爾文化主導的審美時尚盛行於11~13世紀的西藏西部和中部地區,早期流行的印度波羅王朝密教繪畫傳統確立了噶當派風格的雛形,以現存阿齊寺、紮塘寺(山南地區)部分壁畫為代表;中期流行的是尼泊爾審美文化,盛行於14~16世紀的西藏,形成了薩迦派風格並遠播漢地,以現存夏魯寺(日喀則地區)部分壁畫為代表。 www.6park.com
【和唐卡發展的脈絡相仿,木刻雕版印刷在藏文化族譜裏極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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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什米爾中亞文化主導的審美時尚盛行於11~13世紀的西藏西部地區。14~16世紀,逐漸被薩迦派風格消融,但保留了克什米爾特有的風格化特征,以現存的古格王宮遺址(阿裏地區)、托林寺(阿裏地區)部分壁畫為代表。 www.6park.com中原漢地文化主導的審美時尚盛行於15~17世紀的全藏,形成了由噶舉派、格魯派、薩迦派扶持的幾個唐卡繪畫流派。如格魯派扶持的勉唐畫派(日喀則地區紮什倫布寺部分壁畫)、薩迦派扶持的青孜畫派(山南地區的貢嘎曲德寺部分壁畫)、噶舉派扶持的噶赤畫派(昌都地區的噶瑪丹薩寺部分壁畫)。 www.6park.com格魯派的審美時尚從18世紀持續至今,形成了由格魯派主導的新勉唐畫派(布達拉宮和羅布林卡部分壁畫),同時,其他畫派也深受這種風格的影響。 www.6park.com www.6park.com【多派唐卡創始人年敘·多吉頓珠所繪的綠度母克製地融入了現代設計的時尚元素,呈現出親切、典雅、高貴、精美的現代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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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多派唐卡創始人年敘·多吉頓珠主創的《五方度母》長幅唐卡以168萬元的高價被收藏者買走,創下了新派唐卡售價的最高紀錄。 www.6park.com年敘家族是康巴木雅地區藏族傳統世家,曆史上曾經轉世過50多位活佛,還湧現出多位學者、專家。自幼研習唐卡的多吉頓珠浸淫在唐卡的寧靜世界當中,立誌以一生的時間來梳理畫中隱秘聖境與內心的關聯。他13歲出家入寺,跟隨勉唐派唐卡大師年敘·拉旺堪布學習藏文文法、書法、詩學、醫學、曆算、唐卡、藏傳佛教經典和儀軌。23歲成年還俗後,多吉頓珠的唐卡版圖愈見清晰:從為《大藏經》繪製插圖、在拉薩創建“拉姆拉綽唐卡畫院”到確立博采眾長的多派唐卡風格,一座座隨身攜帶的廟宇開始擁有了自己的疆域。 www.6park.com多派唐卡在美學品位上追求元明時代噶當巴高遠的複古情調,部分摒棄了“標準樣式”的民間審美取向。同時,又克製地融入了現代設計的時尚元素,呈現出親切、典雅、高貴、精美的現代氣質。在題材選擇和創作方向上,它又打通了藏傳佛教和漢傳佛教的界限,引入水月觀音的造像,創新六長壽和笑彌勒的傳統題材。 www.6park.com這些年來,多吉頓珠還創辦了其他的藏文化事業,而每走一步的出發點都異常簡單:賺錢資助他的唐卡畫院。用他的話來說,畫唐卡,不僅是一門手藝,更是一種修行。每個人都願意在這些馥鬱的色彩麵前低下頭來,畫中壇城描繪的輪回以擁有恒久持重的力量,熠熠閃耀的佛光倒映出善惡涇渭的輪回。離開了大昭寺的桑珠自學了英語和電腦,目前在熱火朝天地經營一家藏式餐廳,每天清晨和傍晚,他還是會披上一件無形的僧袍,在店裏的唐卡麵前沉默地觀想,漫不經心地尋一尋師父所說的“未了塵緣”;多吉頓珠的唐卡帝國還在不斷擴張,最近,他剛剛談下了八廓街老城區的一座貴族古建,請來了設計師和文物專家,準備悉心規劃,在拉薩的心髒位置建設一座半烏托邦半消費型的唐卡展館和藏文化沙龍。曆經1300多年歲月流徙的唐卡藝術從西藏、青海、四川、雲南、甘肅綿延至北京、杭州、蒙古、尼泊爾、不丹、錫金,乃至歐美藏傳佛教文化圈、藏傳藝術品收藏圈。時過境遷,當代唐卡正在從神性走向人性,從宗教走向藝術,從寺廟走向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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