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2日 星期日

米芾那些癲狂事兒:為書畫費盡心機




    北宋年間,有一位個性怪異、喜著奇裝、嗜潔成癖的書法大家——米芾(音同“福”),他與同一時代的蘇軾、黃庭堅、蔡京合稱“宋四家”,並以癲狂的個性名震一時,人稱“米顛”。900多年過去了,這位書法大家依然“癲狂”:他的作品在拍賣會上屢破天價,多少人求而不得。
 
米芾那些癲狂事兒:為書畫費盡心機
米芾
    祖上是開國元勳
    米芾世居太原,後遷襄陽,最後定居鎮江。他生於北宋仁宗皇祐三年(1051年),卒於徽宗大觀元年(1107年)。本名黻(音同“福”),41歲時,他自稱是楚國羋(音同“米”)氏後人,“芾”與“黻”讀音相同,形又似“羋”,故改名為“芾”。
    米芾出身官僚家庭,五世祖米信,是北宋初年的開國元勳,高祖、曾祖以上,多為武職官員,自父親米佐,開始讀書學儒。母親閻氏,曾是英宗皇後高氏的乳娘。米芾出生時,當時還是太子的英宗,送來了一支2尺多高的玉珊瑚作為賀禮。米芾6歲熟讀詩百首,7歲學書,10歲寫碑。18歲時,高後之子繼位為神宗,念及閻氏舊情,“恩蔭”米芾為秘書省校字郎,負責文書校對,訂正訛誤。
    盡管有母親的這層關係,神宗也很欣賞他的書畫才能,米芾還是沒能飛黃騰達。他輾轉於廣東、廣西、河南、江蘇、安徽等地,曆官18任,其中禮部員外郎算是履曆中的最高官職,後人因此稱他為“米南宮”(“南宮”是禮部的代稱)。
    說起當官,米芾還真不在行。史書上說他“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絕不是誇大其詞。他遊戲官場,屢屢被人打小報告,仕途不順,可以想見。
    米芾曾寫信給宰相蔡京,訴說自己轉宦南北、流落江湖之苦。有一次,走水路到河南,全家老小十餘口人辛辛苦苦擠在一隻小船上。為了說明船的大小,他就在信紙上畫了一隻。蔡京邊讀邊笑,而當時彈劾米芾的奏章正是說他行為瘋癲。
    米芾的癲狂,在皇帝麵前也不加掩飾。有一次,徽宗藏在簾後觀看米芾寫字,隻見他反係袍袖,跳來跳去,落筆如雲,龍蛇飛動,察覺到皇帝在簾子後麵,絲毫不覺拘束和難為情,反而大聲打招呼。
    對於自己的癲名,米芾卻不服氣。有一次,蘇軾在揚州召集賓客會飲,在座的都是名士,米芾也在場。酒喝到一半,米芾突然站起來,對蘇軾說道:“世人都說我癲狂,你覺得呢?”蘇軾笑著回答說:“吾從眾!”還是古人說得好:“唯不自謂癡乃真癡。今則癡人比比是矣,飾癡態以售其奸,借癡名以寬其謗。”不承認自己癡狂的人,才是真癡狂。
    潔癖和奇裝
    米芾的怪癖,宋人筆記有很多記載,最突出的有兩點:一是他的潔癖,一是好著唐裝。
米芾那些癲狂事兒:為書畫費盡心機
米芾書法作品
    米芾有很重的潔癖。他身邊常常放著一盆水,時時洗手洗臉,洗完也不用手巾擦拭,隻是甩手晾幹,生怕手巾弄髒自己。平時,也不與別人共用“器服”。有一次,他的朝靴被別人碰過,心裏麵總覺得不舒服,就一洗再洗,弄得破損無法再穿。據說他為女兒挑選夫婿,也是因為其姓名“幹淨”——女婿姓段,名拂,字去塵。他說:“既拂矣,又去塵,真是我的女婿呀。”
    由於好潔,米芾甚至不惜丟棄自己的心愛之物。有一次,他得了一方好硯,認為是“天地秘藏”,邀好友周仁熟共賞。周仁熟對這塊硯石讚賞不已,說:“如此神品,不知磨墨效果如何?”米芾就命人取水。水還沒取來,周仁熟一時心急,用唾沫磨起墨來。米芾勃然變色,說:“硯石髒了,不能再用了,你拿走吧!”後來,周仁熟幾次三番想送回硯石,米芾都拒絕了。
    米芾甚至因為潔癖而丟過官。他曾負責太廟的祭祀禮樂,這是宗法社會中最為盛大隆重的儀式。祭祀服裝上,繡有火焰等紋樣。據說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是火德星君臨凡,這祭服上的火焰紋樣,便是趙宋王權的象征。米芾清洗祭服,用力過猛,竟然把衣服上裝飾的火焰洗掉了。虧得徽宗素知米芾性情,沒有大加責罰,隻將他罷官了事。
    米芾的奇裝異服,當時也曾遭人議論。他喜歡唐代服飾,帽子、袍子仿效唐人,走到哪裏都引來人群圍觀。時間久了,汴京(今開封)城裏的男女老少,即便不認識他,也能從著裝上知道他就是米芾。
    有一次,他出門赴宴,戴了一頂高簷帽,結果帽子太高,無論如何,也不能戴著帽子坐進轎子裏去。米芾又不肯讓隨從代勞,深怕他們弄髒了自己的帽子。左思右想,最後讓隨從拆了轎子的頂蓋,這才安安穩穩地坐進轎子裏。一路上為人所驚笑,後來遇到老友晁以道,晁以道見狀,也忍俊不禁,說道:“米芾,你簡直就像是坐在檻車裏示眾的囚犯啊!”
    奇石與奇硯
    米芾生活中,有兩大愛好——一是石,二是硯。
米芾那些癲狂事兒:為書畫費盡心機
米芾《珊瑚帖》
    他在鎮江的宅子中,有一塊奇石,上麵共有81穴,秀潤異常。當初用了100多個人,才將這塊石頭運至家中,題名為“洞天一品石”。他曾在江蘇漣水做官,漣水靠近安徽靈璧,其地盛產一種敲擊起來有金屬聲的石頭,人稱“磬石”。米芾收集了很多這樣的石頭,在自己的書房中流連把玩,終日閉門不出,將公務通通拋到了腦後。
    著名的“米芾拜石”故事,今天已經成了藝壇上人所熟知的風流佳話。米芾在安徽無為做官時,見官署中有塊石頭生得十分奇特,便命人取出官袍,手執朝笏對著奇石行跪拜禮,口裏還叫它“石丈”。言官們聽到這事後進行評議,一時在朝廷中傳為笑談。對於拜石一事,米芾自己倒是很得意,他曾自作《拜石圖》,以為紀念。後世也喜歡用這個題材來作畫,很多著名畫家都作有《米顛拜石圖》。
    米芾酷愛奇硯,連皇帝的硯台都垂涎。有一次,徽宗召米芾寫字,用的是禦案上的端硯。寫完後,米芾捧著端硯跪下,對皇帝說:“這方硯石,臣下已經用過了,恐怕不好再供禦前聽用了……”皇帝哈哈大笑,就把端硯賜給了他。米芾高興不已,抱著硯石退出,衣服上沾滿了墨汁也不在乎。
    硯為“文房四寶”之一,是文人、書畫家的必備之物。米芾對硯石素有研究,曾著有《硯史》一卷,對各種古硯的品相、各地硯石的特點等都有精辟的見解。米芾自己也收藏過很多珍貴的硯石,他對這些硯石的愛護,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愛之如命”。他留下過一封書信,收信人是誰,現在已經不知道了。似乎是對方向他索要一方硯石,他拒絕得很堅決。信中寫道:“拿走心,就變成了失心人。硯石,就是我的心。是誰教唆你來向我討要這方硯石?我一定會深究這件事。不過,我手中有一幅徐熙(五代南唐著名畫家)的《梨花圖》,權當是硯石送給你吧,算是保全我們之間的交情。如果一定要拿走我的心,我隻好像項羽那樣自刎在烏江之中了。”
    為書畫費盡心機
    當然,作為一名書畫家,米芾平生最愛還是書畫。他的書齋名為“寶晉齋”,因為裏麵多是晉人手跡。他的兒子米友仁曾記載說:“父親所藏的晉唐真跡,天天都擺在書案上,手不釋筆,臨摹學習。到了夜晚,就收在箱子裏,放在枕邊,才能入眠。”米芾出門時,往往還要帶上書畫。他到江南做官,在官船上掛了一個牌子,上麵大書“米家書畫船”等字。黃庭堅為此作詩贈之:“滄江盡夜虹貫月,定是米家書畫船。”米芾自己也寫道:“滿船書畫與明月,十日隨花窈窕中。”
米芾那些癲狂事兒:為書畫費盡心機
米芾繪畫作品
    米芾對自己所藏書畫,愛護備至。他製定的規則是:燈下不能看書畫,喝酒也不能看。對朋友借觀,他也立了一個“閱書之法”:準備好兩張幹淨桌案,鋪好紙張,然後米芾淨手,從盒中取出字帖,展開給客人觀看。客人端坐案頭,不能觸碰字帖。客人說“打開”,米芾就打開;客人說“卷軸”,米芾就卷軸。
    為了得到這些書畫,米芾不但錢財散盡,而且費盡心機,有時甚至不惜強取、騙奪,乃至有“米老狡獪”之說。唐代著名書法家沈傳師有一幅《道林詩》,字體像手掌那麼大,藏在湘江邊上的道林寺中。米芾在長沙做官時,曾向寺僧借出來觀賞,越看越喜歡,到了晚上,竟帶著沈傳師的手跡飛奔而去。僧人不得已,訟之於官,最後是官府派人才追討回來。
    還有一次,米芾和蔡京的長子蔡攸在船上遊玩。蔡攸拿出王羲之的《王略帖》,米芾驚歎不已。他想拿自己別的藏品與蔡攸交換,蔡攸麵露難色。米芾說:“如果不答應,我就去投河!”說完就大呼小叫,一手扒船舷,做出搖搖欲墜的架勢。蔡攸不得已,隻好把帖子拱手送出。這幅《王略帖》是米芾心愛的“神物”,他曾經說:“我看過的書法很多,此帖算是天下第一帖。”
    米芾臨摹古帖逼真,往往瞞過眾人眼目,被人當成真跡珍重收藏。他曾臨摹過王獻之字帖一卷,輾轉落入沈括之手。有一次朋友聚會,各出書畫,相互觀摩。看到沈括手中的王獻之帖,米芾驚訝地說:“這是我寫的呀。”沈括還不信,勃然大怒說:“我已經收藏很久了,怎麼會是你寫的呢!”
    據說由於擅作贗本,米芾騙取了別人的很多古書畫。也由於擅作贗本,米芾向人借閱古帖,曾碰過一鼻子灰。越州某僧人,藏有一幅珍貴墨跡,米芾曾寫信要求借觀不得,後來又托同僚帶去自己的官告(類似“委任狀”),想以此抵押向僧人借看,還是遭到拒絕。他好作贗本一事,甚至被朋友們拿來戲謔。有一次,米芾拜訪一位朋友,這位朋友說:“今天我專門為你煮了河豚肉。”河豚有毒,米芾聽了,停下筷子不吃。朋友這才笑著說:“放心吃吧,這不是河豚,是贗本而已。”
    董其昌眼中的“第一”
    除了各種趣聞、傳奇,米芾最讓世人驚異的是他的書法,其成就又以行書為最大。徽宗曾向他問詢當時的書法四大家,米芾自己說:“蔡京不得筆(指其創作沒有藝術性),黃庭堅描字,蘇軾畫字,臣刷字。”這個“刷”字,生動描繪了米芾的書法特征:體勢駿邁,沉著痛快。黃庭堅則評價米芾的書法“如快劍斫陣,強弩射千裏”。
米芾那些癲狂事兒:為書畫費盡心機
米芾作品
    500年後,明代收藏家董其昌在《畫禪室隨筆》中說:“吾嚐評米字,以為宋朝第一,畢竟出於蘇軾之上。晚年一變,有冰寒於水之奇。”米芾的書法中,許多字的起筆呈現散開的鋒毫,一些豎筆、撇筆因運行急速而留出飛白。整幅作品氣勢豪邁,跌宕的筆畫間蘊含著巨大的張力。
    米芾長子米友仁,繼承家學,世稱“小米”。父子兩人在中國畫史上,也有一份獨特地位。他們創造了“米氏技法”,主要在於水墨的積、染、破、分與濃、淡、幹、濕的運用上。著名的“米氏雲山”、“雲山墨戲”,其特點用後人的話來說,就是“善畫無根樹,能描朦朧雲”,雲霧繚繞、山林隱映,取意不取形。
    米芾晚年學禪。據說他臨終前一個月,寫信與親朋好友告別,還造了一副楠木棺材,在棺材裏麵吃飯、辦公。臨終前7天,開始吃素,更衣沐浴,焚香靜坐。到了辭世那天,遍請郡中同僚,當眾念道:“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人欲識去來,去來事如許。天下老和尚,錯入輪回路。”合掌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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